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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振飞:演戏要在“等”、“准”、“狠”三字下功夫

俞振飞 梨園雜志 2022-07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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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最近一年来,我先后在北京、上海看了不少青年同行的演出。看过之后,十分兴奋。因为这些青年演员尽管学戏时间不长,可是进步之速,却远非我们这一代所能望其项背。不过,从这些戏里我也看到了一个共同的缺点,就是戏演得不到家,或者说用劲没有用在刀口上。这个缺点主要来之于火候不足,经验不足,是一般青年演员所难以避免的。要克服这些缺点,必须经过长期的刻苦锻炼和舞台实践。而根据我自己的体会,如果能够在“等”、“准”、“狠”三个字上面多下点功夫,便可以缩短这一个过程,因此我想在这里跟青年同行简单地谈谈这三个字。


俞振飞之《奇双会》


 这些意见只是根据我个人的点滴体会提出的,其中一定有片面和错误的地方希望大家批评指正。


 什么叫“等”呢?套句“红领巾”的话,就叫做“时刻准备着”。在台上,不需要做动作、耍花腔的时候,就坚决不做不耍,而另一方面依然精神饱满,不瘟不僵,随时“待机而发”。别小看这一点说说便当,要做到可确实不太容易。常常有这样的青年同行:一到台上,浑身是劲,不问有事无事,便横一个身段,竖一个动作,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本领,在一场戏里便全部端到观众的面前。然而结果如何呢?自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,观众则看了半天,只觉得眼花缭乱,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,或者为什么要这么忙。不但如此,而且等到真的需要使劲的时候,或者是已经力气不足,或者是使了也等于白使——因为观众已经看得太多、无法分辨了。与此相反,有些火候到家的同行,即使是浑身绝活,不到时候也决不随便卖弄。


 譬如当年杨小楼演戏,大家都称赞他的眼神好,可是他到台上就从来不轻易耍眼神,等到需要的时候,却一瞪眼就能使人吓一跳。所以会有这样大的魅力,关键就在于他能把力气用在刀口上,平常不轻易乱耍。由此可见,要把戏演好,这个“等”字上的功夫万万少不得。


杨小楼《连环套》


 接下去要讲到“准”。


 “准”就是准确的意思。一个演员到了台上,不论是一举手、一抬足,或者是一颦一笑,都要力求其“准”。这个“准”既包括动作本身,也包括控制时机。也就是说,戏里要你动手就动手,要你抬腿就抬腿,而且该怎么动就怎么动,该怎么抬就怎么抬,尺寸快慢,角度地方,都必须准确,甚至演一百遍也不准走样。


 这样讲,是不是要大家墨守陈规,不去创造呢?不是的。这里所讲的“准”,指的是所有演员人人都应遵守的演戏标准和规格,并不是指有目的的创造。过去有些演员,功夫并不到家,可是演起戏来,却可以不问剧情发展如何,舞台气氛如何,人物性格如何,随意变化,漫无标准。明明是同一个戏,同一个人,同一个身段,同一句唱词,今天是这个样,明天却变成了那个样。当他“这个样”的时候,观众既不知道他为什么要“这个样”,当他“那个样”的时候,观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“那个样”。这根本不是什么创造,而是一种演戏的自由主义。这个毛病,到了现在,大部分人已经改掉了。但是也还有一些人,其中也包括部分青年同行,一方面是由于功底浅、经验差,掌握不住,一方面也由于平时对这个问题重视不够,要求不严格,所以到了台上举手抬足常常走样。这些同志就得在这个“准”字上多下点苦功。


 在这方面,有很多前辈为我们留下了良好的榜样。像梅兰芳同志演《宇宙锋》的赵女,在装疯的时候,每逢唱到“摇摇摆,摆摆摇,扭捏向前”的“前”字上,他的手总是随着唱腔中的头眼、中眼、末眼连指三下,他的脚也总是跟着移动三步,等到唱完,刚好转身面对那个“混蛋爸爸”赵高。几十年来我看了几十遍《宇宙锋》,就从来没有看到他走过样,这个“准”可真是“准”到了极点;但是整段表演把舞蹈、唱腔、内心活动都紧紧糅合在一起,完美和谐,一点也不觉得刻板。


梅兰芳、俞振飞之《宇宙锋》


 再如周信芳同志,他演的《跑城》《追韩信》《四进士》等剧,不论唱念、身段、表情都非常复杂,但是他每次演来,总是那么丝丝入扣,层次分明,决不“偷工减料”,或者随便改词改动作。至于盖叫天同志,那更是以“准”出名。以前有人要考他在“准”字上的功夫,对着手表看他演三岔口里摸黑开打的那一路拳法,连看几遍,都是一个样,结果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
 这些前辈所以能在“准”字上达到这样的境界,并不是因为死啃死记,墨守陈规,而是因为刻苦锻炼和深入钻研的缘故。正因为经过长期刻苦锻炼,所以一上台就能做到“心与戏合”:场上锣鼓、胡琴,打到那里,拉到那里,他们便会跟着想到那里,做到那里,与剧情发展、舞台气氛、人物性格紧密结合,毫不凿柄。这种“准”正是心与戏通的结果,与那种死守程式泥古不化的人毫无共同之处。我这里所说的“准”也正是这样的“准”。这套本领很多青年同行今天还不能很好掌握,今后还需要多多注意,好好钻研。


 在会得“等”、拿得准”以后,到了台上一般总能合乎规矩,中乎绳墨,但要演得出色,却还得掌握第三个字“狠”。


 在戏台上的“狠”,实际上是指演得“足”,演得“淋漓尽致”。一个演员如果在紧要关头——也就是所谓“高潮”的时候——“狠”不出,那也不可能动人心魄,感人肺腑。我们常常听到一些观众这样诉苦:某人的戏倒演得不错,可总是看了“不过瘾”。为什么观众会觉得“不过瘾”呢?主要原因就是演员在台上“狠”不出。


盖叫天之《霸王别姬》


 当然,这里的所谓“狠”,并不等于“过火”,正像前面所讲的“准”,不等于墨守陈规一样。随便举个例子吧。譬如当戏演到需要大笑的时候,演员就首先必须把气吸进丹田,然后脸上和眉眼之间都洋溢笑意,最后再扬声大笑,这样就会笑得“淋漓尽致”,笑到观众也随之眉飞色舞。如果不是这样,刚笑上几声便力竭而止,或者脸上和眉眼之间并没有笑意,光是张开嘴巴皮笑肉不笑,那末这一笑就不能算笑得“狠”,或者说笑得不“淋漓尽致”,这样就会使观众觉得有所缺憾而“不过瘾”。反之,如果在笑的时候,声音、表情、姿态、吸气都不加控制,嘻嘻哈哈乱笑一阵,那不管你怎么卖力气,观众听了以后也决不会“过瘾”,相反会感到不舒服。


 这里的关键在于“淋漓尽致”四个字上面。也就是说,按照戏的情节和角色的性格、他所处的环境,需要演到什么程度就演到什么程度,不论文戏或武戏,决不能偷工减料,更不要故意卖弄。这个“狠”字跟上面的“等”字一样,也是说说便当,要真正做到,却需要经过不断的锻炼和长期的实践。但是不管怎样,要做一个出色的演员,无论如何总得有这股“狠”劲。没有这股“狠劲,纵然手眼身法步样样像个样,在紧要关头,也无法把戏推向高潮,或者表演“过火”,反而使高潮不成其为高潮。不论是不及,还是“过头”,其结果只是一个大大削弱戏的艺术感染力。


(《新民晚报》1960年8月4日-6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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